「不是責怪，因為妳過去不懂，現在就知道方法了！」打開病人的成人紙尿褲，看見腰椎到臀部一大片褥瘡，玉里慈濟醫院李森佳醫師彎身檢視阿嬤深至皮下組織的傷口，再請一旁的看護拿出換藥器材，一個步驟、一個步驟，仔細教導看護如何消毒、清理、換藥與包紮。

居家關懷 捨我其誰

因中風導致各功能退化、臥病在床的阿嬤已無法言語，重重的咳嗽聲與呻吟，或許在表達她內心的想法，但一天換藥四、五次的看護實在太累，不免抱怨起阿嬤的兒媳放任不管，讓她一個人難以負荷，直嚷著：「我不要做了！」

李森佳明白看護的辛苦，告訴看護：「不是責怪，因為妳過去不懂，現在就知道方法了！」再教她勤於為阿嬤翻身，也請社工林郁庭協助取得氣墊床，看護這才明白李醫師的用心，心平氣和地靜下心來，謝謝來訪的醫護、社工與志工的關心。

配合星期四下午沒有門診的時段，李森佳在四年多前來到玉里慈院後，每週的居家護理關懷照顧時間就這麼定了下來，由醫技組組長謝文彬開車，載著醫護、社工與志工，遍訪卓溪南、卓溪北、瑞穗、富里與玉里河東等五區的照顧戶與出院後需要持續關懷的病患。

走過烽火 困頓求學

高齡七十五歲的李森佳其實早已退休，但2008年初農曆春節時，他與高雄人醫會醫師一起返抵靜思精舍，為來訪民眾做衛教時，得知玉里慈院欠缺外科醫師，同行醫師便鼓勵李森佳前來協助，向來隨遇而安的他也就從善如流，來到偏鄉履職。

玉里小鎮的生活簡單平靜，對於走過烽火歲月，孩童時期就躲空襲、吃地瓜果腹的李森佳來說，現在的日子已經好太多，他回憶起自己在臺灣光復那年準備進小學讀書時，已晚同儕一學期，只好等下年度開學再來，這年他已九歲，還是光著腳上學。

因為家境窮困，爸爸希望考上初中的李森佳在家放牛，不要到岡山讀初中，還好二伯父家靠近學校得以借宿，省了房租，但是煮飯就得自己來，所以從初一到高二，李森佳都是自己帶米煮飯，到了高三才貼錢搭伙，準備考大學。

聯考放榜後，還沒開始報到，另行招考的國防醫學院卻已先行辦理報到，考上備取的同學拉著原本無意就讀的正取生李森佳北上報到，李森佳也就答應同行，當天同學順利錄取後，獨留李森佳在教務處等待一整天，眼看天色已晚無法回到高雄，李森佳只有請求新生分隊長答應借宿一晚，隊長好心，問明李森佳來意後，訝異地告訴他還有兩個名額，破例在晚上為他辦理報到，從此決定了李森佳當醫師的命運。

「我大學考上獸醫系，所以我不是醫人，就是醫動物。」李森佳笑著說。就是這麼隨和的個性，李森佳很少為自己爭取甚麼，就連畢業後下部隊兩年，接著前往臺南第四總醫院服役八年，原本在內科的他想選婦產科，還想好以後開業的診所名稱為「有男有女」的「好生醫院」，但外科同學說要和他交換，李森佳也就答應了，從此成為一名外科醫師。

奇妙因緣 皈依佛門

善因善緣不斷，當年花蓮慈院啟建打地基時，妻子李呂鶴應老委員吳陳玉梯的邀約，偕同李森佳返花參訪深受感動，回去就開始募心募款做委員，當時李森佳每月協助太太抄寫七、八本勸募本，最後竟也跟著太太成為慈濟道侶，於1989年受證委員，法號「惟謙」、「慮讓」，攜手同行菩薩道。

但忙於醫療工作的李森佳其實鮮少出席，只有一次承擔靜思生活營隊輔後，就到楠梓醫院院長夫婦家開會，醞釀成立南部人醫會（時稱醫事人員聯誼會），因此李森佳順理成章成為南部人醫會第一顆種子，只要聽到哪裡有義診，門一關，就跟著慈濟志工一起下鄉去。

1994年岡山大水災，證嚴上人慈悲前來視察，因為李森佳的家裡較為寬敞，上人便到此午齋、小憩，李森佳記得當時他的小女兒拿起相機，想要偷拍上人作為紀念，上人轉身發覺孩子的心意，就答應了一起合照，這張照片至今仍高掛在牆，成為李森佳一家永遠難以忘懷的印記。

手足情深 偏鄉行醫

2002年停業的李森佳如今再度穿起白袍，來到玉里慈院，眼看偏遠地區醫療資源匱乏，他總擔心自己年紀已大，倘若遇到重大傷患，恐怕使不上力，兩年後，他邀約小他十二歲的弟弟李晉三，前來守護小鎮民眾健康，李晉三感受到玉里慈院對醫師的尊重，讓他能全力發揮所學，貢獻心力，也就答應哥哥前來，手足情深、兄弟同心，一時之間，傳為地方佳話。

哥哥不捨偏鄉病患求醫無門的心意，弟弟李晉三都明白，自來到玉里慈院，親眼看到有兒子揹著骨折的爸爸，走了五、六個小時山路，才走到救護車可到達的地方，讓爸爸得到醫療照顧，李晉三感受到上人為東臺灣民眾籌建醫院的悲心，讓他回到行醫救人的初衷，為救助貧病而付出，因而願意留在偏鄉，與哥哥相扶持。

有病船師 堅舟度人

無須看診的時間，李森佳一樣來到醫院，照常「上班」，在辦公室勤寫書法之餘，卻也隨傳隨到，協助忙碌的醫護同仁為民眾做檢查。抄寫一百多本《慈悲三昧水懺演繹》經文需要耐心與毅力，尤其對於一位高齡長者，更是不可能的任務，何況李森佳還在2011年年底體檢時，發現罹患第四期肺腺癌，而這歷時八個月才診斷出的病症，不幸已從肺部擴散出去，只能聽從專科醫師診斷，接受標靶藥物治療。

藥物破壞了癌細胞，也破壞正常的細胞，李森佳的皮膚上長了許多疹子，不時化膿，讓他吃了消炎藥還是搔癢難耐，更令人難堪的是，無法控制的腸胃道，讓他有時都走進了廁所還是來不及。明知藥物副作用帶來困擾，每星期四下午，李森佳竟然還是忍著身體不適，會同社工與志工，為照顧戶進行居家護理關懷照顧，他謙虛地說：「是我比較有空，做得比較少。」

木訥寡言的李森佳總給人嚴肅的印象，事實上，他向來嚴格自我要求，將自己一生行醫助人視為本分事，每每看到病人哀哀叫痛，就像是痛在他的心上，一心只想為病人解除痛苦，無怪乎病患總讚歎李醫師很用心。

同為醫師，李晉三也知道哥哥了解疾病，懂得如何面對疾病，做有效醫療，維持生活品質，但他也感恩哥哥能有宗教信仰，得到上人關懷「好好養病，好好治療」，安住了身心，明白人生總是自然的法則，從心不苦做到身不苦，與疾病共生存。

天色已晚不覺已過晚餐時間，但李森佳不以為意，繼續揮毫準備費時一年，完成手邊將近三百頁的《妙法蓮華經》手抄本，他靜靜等待李晉三看完下午最後一位病患，兄弟兩人再一起享用餐盒後，散步回宿舍。

（文：白如璐 花蓮報導 2014/04/08）